「妳為什麼不說話?」我問她。
「......」
她走過來
定定的看著我
「說些什麼，什麼都好!」我說。
「......」
她在我身邊坐下
卻背對著我
眼神落在遠方。
獨自住在一個陌生的城市 是心志上的磨鍊
對健康卻不是一件有益的事
慢熱的個性
讓我在此很難交到新朋友
於是乎學生似乎就成為生活的全部
偏偏沒經驗的菜鳥我
在編班抽導師時又沒先拜拜
於是就開啟了我和終極一班搏鬥的職涯
以下介紹終極一班夜間部的成員：
白目廷
因為車禍切除胰臟
得罪過各年級的大哥大姐
跟同學借而不還的錢累積好幾千元
每節上課都在唱歌
衣服永遠臭臭的
跟媽媽住在工人宿舍
沒有不敬之意 不過我真的不知道那樣的地方可以住人
送他回去時
他媽往往在煙霧瀰漫的客廳打麻將
家長在連絡簿上請我寬限繳班費的期限
因為月初 我沒錢吃晚餐
他才繳了 拖了一學期
我替他代墊的班費 的十分之ㄧ 50元
同學偷偷告訴我
其實他天天去網咖 還會請大家吃東西、喝飲料
喊了一個學期「老師我要轉學了！」
各科老師(包括每兩週只帶他一次社團的老師)
都興奮的向我打聽
「是真的嗎?」
不過只剩一個月就升八年級了
截至發稿為止他還是穩穩待在班上
「你怎麼開始抽菸的?」體育老師問。
「朋友給我抽的。」
「哪一個朋友？」
「恐龍小穎。」
「OOXX......」
恐龍小穎
升上國中的開學典禮當天就因抽菸被抓
會寫的國字極少
看過他的人都以為他是外勞之子
因為車禍動過耳部整形手術
指甲比鬼還長
家裡是髒亂狹小的貨櫃屋
去家訪 找不到地方可坐
第一次遇到家長給老師的飲料是蔘茸藥酒
開檳榔攤
煙和酒都是直接從家中拿來
「你為什麼會摔車呢?」我問。
「因為米粉古帶我們去他家附近飆車，
我在騎，飆的正快，米粉古左轉
坐我前面的白目廷突然站起來，
我什麼都看不到......然後就不知道了」
米粉古
家中的神像少說有七八十尊
他爸老是要我盡量打沒關係
每天露內褲給大家欣賞
帶扳手來給同學「好看」
從來沒穿對衣服過
喜歡穿制服配運動服
夏天穿長褲 冬天穿短褲
校服上沒有校徽也沒有名牌、拉鍊
作業、罰寫都是同學幫他寫的
熱中於網路交友
假日常騎機車到各地與網友見面
宣稱和女友能做的事都做了
喜歡摸女同學的屁股
瞌睡蟲小瑀
照片中那桌子的木片 是他上課無聊時剝破的
父母離異
父親每天半夜12點半才從電子廠下班
回到家都凌晨一點多了
幾乎每堂課都在睡覺
天天打電動到半夜
除了我 每個老師都敢嗆
書包不僅是空的 還割的稀爛
段考作文直接交白卷
每科都考個位數
快腳阿欣
原住民
住在很遠很破的鄉間平房
家人的工作是「綁鋼筋」
在校從不說話
聯絡簿寫的字我每個都懂
但連起來就無法理解
桌墊上充滿各科各次小考的答案
頭髮從來不能通過服儀檢查
這些是我夜間部的固定班底
常常會加上不同的成員
不過他們這五個一定是最晚完成、最晚離開的
留到最後
連校門口的警衛都拿便當給我
「你不要這麼辛苦啦...
你留這麼晚我都為你難過
我教你啦...
你可以學二班老師，
她都星期六來......」
我笑笑的謝謝他
心裡想的卻是：
「拜託...星期六鬼才要來咧......」
平常都到7點多 偶而會到8點多
要不是怕他家人擔心
留再晚我也ok啦~
最後我會選一個想跟他家人「溝通」的載回家
這也是為什麼我拜訪過班上1/3同學的家
反正
要唱歌的不會約我 看練習曲的不會找我
回家也只是睡覺罷了
我就是不甘心
憑什麼你不念書 憑什麼你不寫作業?
老子我跟你拼了
留你到天荒地老 留你到海枯石爛......
「你覺得有效嗎?」
當然沒效
或者說微乎其微顯得很沒有成效
但我寧願把他們搞的精疲力盡
減少他們去網咖或去飆車的機會
走火入魔嗎?
也不是
只是不知道
自己會在哪時候突然發現不需要這樣做
我向夜間部的同學預告：
「你們放心好了
我不可能會一直這樣留你們的。」在我心疲力竭之後
最近幾個老師紛紛表示
敝班比起初進國中時有進步
這就是帶終極一班最欣慰的時候了
「有些事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
這句話我想超久
究竟有啥事是我現在非做不可
否則以後不可能再做的呢?
是改行當攝影學徒?
環島旅行?
還是娶某個人?
一直沒有答案
是否自恃年輕的我
不相信自己會錯過什麼
還是終日渾渾噩噩的我
找不到天頂指引方向的澄澈之星
答案似乎越來越清明
在莫名緣分下分到菜鳥導師的七年一班
無論是孽緣或善緣
雖然沒經驗也不知方法
在特殊優良教師帶領的二班強烈對比下
用一種自己的姿態從混亂中摸索出秩序
我盡全力演出，每天都當成帶你們的最後一天
直到我放棄那天，不管會不會有那天。
「妳為什麼不說話?」我問她。
「......」
「說些什麼，什麼都好!」我說。
「......」(完了...主人秀逗了)
她起身
輕盈的快步離去
咖喇咖喇的
埋頭啃起嫩雞鮮魚口味的喜躍貓飼料
妳為什麼不會說話呢?
我真的好希望妳像貓的報恩裡的貓兒們一樣
我就不會這樣孤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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